[贰•何归]
天街漫过纤绵的雨,总兜兜转转地牵扯出一段段情缘,微润的堤岸夹杂着靡乱的花香,夹绿的柳条挠着早至的春意。
柔色的乱花烂漫在薄荷味的平原,幽绿飞絮中,迷离出一个朱红如丹砂的单薄身影。
眸色动人,任凭溪流在风中拂出一水涟漪,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地宛如一潭死水,日复一日,周而复始。
琉璃杯盏中漾出满颊的醉意,绯红倒映在酒酿中,像极了夜色中星星点点的昏黄烛光。
“柳姑娘,本公子可都舍命陪佳人到这个地步了,这签,姑娘是愿解还是不愿解。”
“呵呵,季公子,此时言他物之事,倒不妨先品上一品小女子这相思醉。像如今这般如此不得畅饮,可不是我记得的季大人。”
“柳大姑娘说笑了,我已是甚少饮酒……”
醉意氤氲于夜波粼粼的湖中亭,朱衣公子薄衫半敞,水波潋滟的桃花眼染上绯红的酒气,潮红的水雾迷离在眼角,实是诱人情动之态,却偏生一眸子桀骜。
要说季斐然是不懂饮酒的穷酸书生,那可是天大的笑话。
这要放在几年前,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季大人风流客的名声,生得一具俏皮囊,藏着一副桀骜骨,不知是多少少年少女心头的朱砂痣呢。
纵酒,他试过,纵情,他亦试过。
整整一年,他放肆自己,纵容了他。
到如今,挥霍够了,便是为了那诸多不可说,也得拘束着欲念,不论是对酒还是对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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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塘湖的春景天下一绝,这是季贤以往听过的江湖传言,也是最后他打心底里认同的。
但要问他当时为何二话不说,扬起马鞭就踏过凛冽的烟水来到这个天下闻名的偏僻之地,季贤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,只是不带一点儿拘束和犹豫地在这个不见人烟的地方安定了下来,就像他牵着马提着几壶秋露白便敲开了游迭行的家门一样。
斐然年少至此都是随心行事,随性行事,所行之路大多不为人所理解,挥着墨笔便坐上了内阁之位,要说猜心耍计之术,曾经他也是挺在行的,只是曾经有一场惨惨戚戚的血雨,把他染了一身腥,再也看不见心在哪了,那些玲珑的心眼也跟着消失了。
某人曾经在撩起红帐时调侃他天真得紧,他没有当成玩笑话,只是也没往心里去,毕竟那些以笔为刀大杀四方的岁月已经离他很远了,经年后被出山不久的那人看作天真无邪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?
如今走在这片终年湿润的土地上,季贤也觉着自己是一时兴起之为,就像他一时兴起选择放弃自保依着那人的计谋那样,又或是像一时兴起喜欢上虚伪做作的游子望那样,总而言之都只是在玩弄这些生无可恋的时光,怎么算他季斐然都不亏。
“小季,一脸悲春伤秋的想什么呢,还不快扶着老夫这把老骨头。”
游迭行朝着失神的斐然喊道。
“哈哈,游伯伯,您这身子骨怕是比小子还硬朗着呢吧,还怕这点小磕小碰?”
“你这好小子,还敢取笑老夫,下次可不给你带好酒了啊!”
“哎哟您就饶了我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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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百九十级阶梯。
九百九十次跪拜。
九百九十步登顶。
国寺。
山脉重重,巍峨稳重,古钟沉沉,庄严肃穆,梵语悠悠,长吟不息。
多少人,一步步,三跪九叩,年年如是。
季斐然可不会做这种傻事。
“小季啊小季,老夫就欣赏你这性子,哈哈哈……”
为人臣者,忠君之事,这是实实在在的,对神佛,他没有那么多信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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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位公子,本寺不解签。”
“呵呵,那为何授香客予签之缘?”
“签语百解,因人而异。”
斐然默。
事实上他是对卜卦之类的事不感兴趣的,但游老伯都指名道姓开了口让他一试,他总不好拂了这老人家的面子,结果他却对这签感兴趣起来了。
“老夫倒是听说国寺后林有一名香客常住,对解梦卜算这些有些门道,既然你也无事可做,不如代老夫去见识一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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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更时分柳树前,琴声悠扬,古亭藏身于湖中央,余一盏夜光挂在亭脊,亭中,人影绰绰。
“季大人,许久不见,君可安好?”
“柳黛大花魁,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之地,可真不像你会待的地方啊……”